对汉武帝评价

内强皇权，外服四夷；插手经济，与民争利；推崇儒学，迷信神仙；半生奢靡，晚年改辙。 

“西汉与东汉——统一多民族封建国家的巩固”一课的重点知识是汉武帝。如何评价汉武帝这个历史人物，千百年来一直争议不断。姜鹏在《汉武帝的三张面孔》（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年版） 一书中梳理了中国历史上三位著名的历史学家对汉武帝截然不同的评价。第一位是司马迁，他在《史记》中对汉武帝的评价并不高： “孝武皇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②说他骨子里就是一个迷信鬼神的人。第二位是班固，他在《汉书》中对汉武帝评价极高：“如武帝之雄才大略，不改文景之恭俭以济斯民，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③意思是汉武帝除了不够勤俭节约外，其他方面近乎完美。第三位是司马光，他在《资治通鉴》中对汉武帝评价极低：“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敝，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①把他视为如秦始皇一般的暴君。我同时向学生展示了上述三种观点，要求他们思考：这三位都是中国历史上伟大的历史学家，而他们对汉武帝的评价差异很大，我们应该相信谁的评价呢？

这是一个有挑战性的问题，并不容易回答。我提示学生，不能因为谁的名气更大就相信谁，否则就会陷入“诉z权威”的思维谬误。那正确的思维路径是怎样的？我让学生完成下面的学案（见表 1）。

这个任务属于情]教学，相当于《课程标准》所说的“学术情景”，即历史学家是在怎样的情下提出学术观点的。不对学者的研究情]有全面的了解，是很难准确把握其学术观点的。要了解这三位历史学家的生平是一件耗时耗力的事情，在中学课堂里只能选取最主要的内容。在表 1 的三方面内容中，跟时空观念密切联系的就是第一点。汉武帝的生卒年份是前156年至前87年，司马迁出生于前145年，卒年不详，班固生卒年份是32年至92年，司马光的生卒年份是1019 年至1086年。他们之间的时间联系是：汉武帝与司马迁是同时代的人，而且两人交往甚多，恩怨极深。班固出生时，汉武帝已经去世120年。班固看待汉武帝的历史，相当于我们今天回顾辛亥革命的历史。司马光出生时，距离汉武帝去世约1100年，距离我们今天约1000年。就是说，在我们看来，司马光已经是很古老的历史人物了，而汉武帝对于司马光来说，更加古老。

姜鹏把这四人的关系用登山做比喻，十分生动，适合在中学课堂里讲授。司马迁与汉武帝的关系是登山的人“身在此山中”，由于靠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楚全貌；班固已经走出汉武帝这座大山，而且走出了几里路，回首一看，只能仰视，于是眼中就出现了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山；司马光是在群山之中眺望，能够看清楚山的全F，但细节的地方就不一定清晰了。由此可见，三位伟大的历史学家对汉武帝的评价，都有其可取之处，也有其失之偏颇的地方。

借鉴三位历史学家的智慧，我们今天该如何评价汉武帝呢？我给学生两条思路：一是分领域，二是分时段。一个大人物的建树往往是多方面的，宜分别评价；同时，人的一生很漫长，在不同的时间段会有不一样的作为，也宜分开评价。姜鹏对汉武帝的评价是16个字：“内强皇权，外服四夷，迷信神仙，晚年改辙。”根据教材的内容，我扩充为32个字：“内强皇权，外服四夷；插手经济，与民争利；推崇儒学，迷信神仙；半生_ 靡，晚年改辙。”这个评价，是我今天的认识。这个认识，借鉴了四位历史学家的研究成果。而这个结论，又是基于司马迁、班固、司马光和姜鹏四位历史学家与汉武帝不同的时空联系而得出来的。

时间与空间的关系问题是物理学和历史学都重点研究的问题。历史学作为人文学科，所有的研究内容都离不开对人的关注，时空观念的研究也不例外。就人的感知和表述而言，时间和空间本是可以分开进行的。“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这是对时间的感怀和倾诉。“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是对空间的期许和抒怀。那么在人文的世界里，是什么把时间和空间联结在一起的呢？答案就是人和人的实践。 “秦时明月汉时关”，这句天造地设、不得训诂的诗词把古今的时空都融合在一起了。如果没有诗人的博大胸怀和雄奇想象，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农业社会中人们对时空关系的感受是同步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一定的时间节点必然伴随着相应的空间景观，而到了工业社会，时空的断裂感开始出现，人们任何时候都可以吃到四季的果蔬，任何时候都可以到全球欣赏四季的景色。如果没有人类科技的进步，这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时空观念作为历史学科的核心素养，其真正的内涵不在于时间和空间的记忆，而在于理解时间和空间背后的人和人的实践。

“三国两晋南北朝的政权更迭与民族交融” 一课的时间概念和空间概念都特别多，而且非常杂乱。我认为单纯让学生记.一大堆时间和地名意义不大，关键还是要让学生理解时空变化背后的人类实践。

我把本课与第8课“三国至隋唐的文化”结合起来讲，设计了一个学习主题———“三国两晋南北朝留下的历史遗产”，包括三点内容：经济重心开始南移、南北文化和中外文化的整合、民族交融的加强。其中第一点和第二点都是跟时空观念密切相关的。

第一点的学案设计如下：一、经济重U开始南移
任务一：阅读下面两则史(并回答’题。
史(一：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5耨（nòu，锄草），果隋蠃（luǒ，通“螺”）蛤，不待贾而足，地埶（通“势”）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眥（通“疵”）窳（yǔ，懒惰、瘦弱）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意译：楚越地区，地广人稀，以稻米为饭，以鱼类为菜，刀耕火种，5耨锄草，瓜果螺蛤，不须从外地购买，便能自给自足。地形有利，
食物丰足，没有饥馑之患，因此人们苟且偷生，没有积蓄，多为贫穷人家。所以，长江、淮河以南的地方，既无挨饿受冻之人，也无千金富户）

——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

在本课的设计中，段义孚的《神州：历史眼光下的中国地理》（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对我启发颇大。我从中领悟到，其实不同历史时期的中国人看到的地理景观和人文景观差异甚大，一部中国史，其实就是景观大变动的历史，而中学生更多是从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景观去想象古人所面对的景观。

要帮助学生形成正确的历史表象，一靠材料，二靠对比，三靠想象。学案中的史料二是教材提供的，通过设计一道选择题帮助学生理解史料的内容，同时指出这则史料有夸大的成分。史料一是出自《史记》的经典文字，史学研究中引用甚广。通过史料一和史料二的对比，可让学生感受到南方开发的巨大成就。而时空观念素养的培育，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想象力的训练。我告诉学生，不能用今天看到的景观去理解一千多年前的景观。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南方，那是一个森林密布、河水泛滥、虎狼出没、瘴气熏天的世界，没有先人们的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南方就不可能成为中国的鱼米之乡、富饶之地。